调子

夏油的退场仪式（二）

　　星野的声音带着年长女性特有的温和成熟，她说：“我需要了解你的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行吧！”夏油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，“我丢了一条手臂，失血太多，又看见了悟蹲在我面前，很安心，很快就失去了意识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很安心？”星野诧异，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你说你以为他是来杀死你的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是啊！很安心。”夏油杰古怪地笑了笑，“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星野的脸上是心理医生的标准微笑：“没有，请继续。”

　　

　　*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没有想过他还会醒来，但他确实醒来了。

　　

　　明亮宽敞的卧室，柔软的床铺，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自己。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从床上醒来时发现，自己的脖颈上套着个项圈，项圈内侧裹着层软皮防止蹭伤皮肤，项圈上连着一根锁链，锁链的另一头连在墙壁上，目测是抑制咒力的咒具。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坐了起来，失去了一只手臂，有些难以把稳平衡，动作比较慢。

　　

　　门被推开。

　　

　　家入硝子提着医疗箱走了进来。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挑了挑眉，脸上浮现出虚假的温柔微笑：“好久不见，硝子。”

　　

　　硝子走到床边，淡淡地看着他：“坐过来点，我给你治手。”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撇了眼自己空荡荡的袖子，无所谓道：“没必要。”

　　

　　啪的一声，硝子抬手甩了他一巴掌，用力之大，夏油杰差点没被她扇得躺回去。

　　

　　硝子努力平复自己激烈的呼吸，冷冷地命令道：“坐过来。”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的侧脸很快肿了起来，他谨慎地瞅了她两眼，有点被她吓到了，这可是硝子啊，永远冷静理智，天塌下来都淡漠平静的硝子，就算是屠村叛逃后遇见她时，她也不过是平淡地抽着烟而已。

　　

　　情绪这么激烈的硝子，夏油杰从未见过，甚至在今天之前，他都不太能想象出硝子情绪激烈时是什么样子。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乖乖坐到床边，任由硝子撩起他宽大的袖口，发动反转术式。

　　

　　手臂重新长出来的感觉很不好受，夏油杰抿紧唇忍耐着这说疼也不疼，但就是无比古怪的感觉。

　　

　　等他的手完全长出来后，硝子翻开医疗箱，给他吊了瓶水，又从旁边拿出一堆医疗器材，往他身上贴些磁片，仪器上是一堆看不明白的线条在起伏，稳定的滴滴声让夏油杰有些心烦，但到底还是因为头一次见硝子真的发火，整只狐狸还处于受惊状态，没敢直接上爪子扯开。

　　

　　硝子查看着数据，冷笑连连：“看来这十年你很会折腾自己啊！要不是身体底子好，你早该进医院了吧！”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没敢说话，他完全没有面对愤怒的硝子的经验，或者说他都不知道硝子原来是有愤怒这个功能的。

　　

　　但硝子到底是硝子，很快把脾气压了下来，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模样，走到夏油杰身前，伸手发动反转术式把他红肿的侧脸治好了。

　　

　　她看着坐在床上的夏油杰，像只正在判断有没有危险的大狐狸似的谨慎地盯着自己，差点想再给他一巴掌。

　　

　　硝子与夏油杰的战力天差地别，就算是被封了咒力锁着的夏油杰，也能轻易杀死硝子。

　　

　　他会在发怒的硝子面前扮乖，显然不是怕被伤害。

　　

　　但你现在表现得这么在乎有什么意思？你叛逃的时候，发动百鬼夜行的时候，挑着平安夜来高专找死的时候，干嘛去了？

　　

　　硝子不是很想跟夏油杰说话，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破口大骂，但这个混账玩意要是能被骂醒，昨天那场百鬼夜行也不会发生了。

　　

　　硝子把一堆零零碎碎的药剂器材胡乱塞回医疗箱里，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。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愣是被她吓得无比安静乖巧，坐在床上的姿势很规矩，看上去是挺端庄的一只大狐狸。

　　

　　硝子有点想嘲他两句，但她实在是有些累了，感觉就这么一会儿，就已经生了十年份的气，甚至都快要用上下个十年的份额了。

　　

　　硝子提着医药箱走到门口。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轻声道：“硝子。”

　　

　　硝子转过头看他。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正在对她微笑，是硝子记忆里十年前那个笨蛋男同学特有的温柔浅笑：“圣诞快乐。”

　　

　　硝子抿了抿唇，什么也没说，走了出去，合上了门。

　　

　　门合上。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脸上的浅笑也慢慢消失了，他倦怠地往后倒去，闭上双眼，躺进柔软的床里。

　　

　　悟在想什么呢？

　　

　　这样都没杀他。

　　

　　还以为这次能成功退场呢！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躺着躺着就睡着了。

　　

　　再次醒来时，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蹭着自己的脸颊，他侧头看去，五条悟正抱着他的手臂，侧躺在他旁边。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有些想笑，都十年了，自己对悟还是这样毫无防备。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没动，担心吵醒五条悟，他注意到自己脖颈上的锁链已经解开了。

　　

　　半个多小时后，五条悟睡醒了，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自己身边，被自己抱着手臂的夏油杰，顿时感觉很安心。

　　

　　他本能地蹭过去，趴进夏油杰的怀里撒娇，黏黏糊糊还带着满满睡意的声音响起：“杰，我想吃草莓蛋挞。”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温声哄他：“那你先放开我，我去给你做好不好？”

　　

　　五条悟鼓起脸颊，越发抱紧夏油杰：“不要。”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无奈：“我怎么在床上给你弄草莓蛋挞？”

　　

　　五条悟整张脸都皱了起来，闭着眼睛，撒娇说：“那你抱我去厨房嘛！”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哭笑不得，他看着躺在身边蜷起身体的五条悟，又忍不住心里发软，最后竟还真的把五条悟抱去厨房了。

　　

　　夏油杰把五条悟放到灶台边坐着，走到一边去找食材。

　　

　　瓷砖冰凉的触感让五条悟完全醒了过来，分清了这不是梦回高专，而是现实，他揉了揉眼睛，走过去，趴到夏油杰身上，拖长声音道：“杰，我好饿啊~~~~~”

　　

　　“那先给你下个面条？”夏油杰说，“面条快些。”

　　

　　高专时期的五条悟的话，这会儿就该强人所难地撒娇要夏油杰马上把草莓蛋挞做出来了，但27岁的五条悟只是很乖的说：“好啊！”